眼科前辈魏晓东
长医校友回忆录(十六)
作者:沙洛
当年在晋冀鲁豫军区白求恩国际和平医院时期,对医师都称“医生”,面对魏晓东主任却称“魏大夫”。医专领导分派我们八名学员去眼科实习,这样我就有了更多的机会接近他。我逐渐更深刻地理解这个称谓的含义。这是对他学识的钦佩,对他为人的景仰,对他年岁的尊称。魏大夫是我的启蒙老师,培育我献身眼科事业的志趣,是我一生学习的榜样。
“理应为你们服务”
魏大夫性格爽朗,为人坦诚,嗓门高亢。他对病人不论是干部、战士,还是普通老百姓,不论大病,还是小病,都是一丝不苟认真诊治。他有句口头禅:“再不认真治就瞎了!”刚开始我们还有点不习惯,总感觉语气有点“粗”。慢慢才体会到当时我们面对的是穷苦农民,文词尔雅不如简练直朴的语言更易懂,更能引起重视。就诊病人都是来找“魏大夫”看病的,非常亲近他。记得有一次,一个急性青光眼(当时叫绿内障)的病人,突然视力大朦、半侧头剧痛。我们正在对他抢救转身病人却不见了。魏大夫派我去找,按照病历登记的地址,走了四五里路,好不容易在长治市东街家里找到了她。她正在喂猪,她说她的猪还没有喂,头痛好了些就急着回家!我又把她领回医院,魏大夫免不了把她“大骂”顿:“喂猪!喂猪!你不要眼睛啦!”当即做了手术,保住了视力。感动的她拉住孙子要给魏大夫磕头,我们赶紧拉住。魏大夫说:“我们吃你们种的小米,理应为你们服务!”他真是和病人心连心啊!。他常说:“我们和平医院的人,要有白求恩精神!因为我们是白求恩和平医院”。
“我们是八路式医院”
长治和平医院是在日本兵营旧址上办的。物质匮乏,设备简陋。我们眼科,不知什么时候接管了的一张日式视力表和一些零星的简单的手术器械外,都是因陋就简、土法上马。设备多是自制的,挪用的。魏大夫带动大家用旧自行车轮圈制成周边视野计,黑色粗布缝成平面视野屏,铁丝制成开睑器,磨成泪道探针,铜片制成拉睑钩,挖耳勺用做刮匙,市面上的小照脸镜、放大镜制成眼底镜。“女红”的针、线,拔眉镊子,刀、剪改制成手术器等等……应有尽有,功能齐全。除掉“土”一点,比当时太原大医院眼科设备不相上下。我们利用这些“土”设备解决的诊断治疗问题,从数量和质量上都要远远超过大城市大医院。这是为什么?正如魏大夫常对我们说的:“我们是八路式医院,物质条件差,精神状态好,人的战斗力特强,所向披靡! ”魏大夫是和平医院眼科的创始人,他和全院各科的创新精神深深地熏陶着我们医专学员及和平医院人。半个多世纪以后的今天,党中央提出“建设自主创新国家”,回味过去尤感亲切,我们是有优良传统的。我个人经过几十年刻苦钻研,有十项主要技术创新,其中三项已取得国家专利,正为国内外同行所公认,病人所接受。学术上自成体系,临床上自成一家。我办的太原沙洛眼科医院,在市场竞争中,能“独立寒秋”,欣欣向荣,立于不败之地的主要原因就在于此,创新具有无限的生命力。我由衷感谢我的母校、和平医院、魏老的革命传统对我思想的影响。我为我是“长医人”而自豪。
“哪就看你的了”
当年眼科办公室(也是诊室)墙上挂了块小黑板,魏大夫每周两次在上面写一个病种,二、三百字,病因、症状、治疗扼要介绍,一清二楚。这是我们系统理论知识的主要来源。当时根本就没有参考书可看。魏大夫亲自手把手教我们做手术,强有力地奠定了以后眼外科基础。我一毕业就能独立工作就得益于此。“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我感觉魏大夫很喜欢我。他有一本E.Fuch眼科学,放在家里,不拿出来。他日常给我们讲的,除他自己的经验外大都来自这本书。可以说这本书是他学术上的“命根子”!有一次我在他家里发现此书后,翻来翻去,爱不释手。魏大夫笑了,问我:“你能看英文书?”我点点头。他说:“你拿去看吧!千万不敢弄脏,这是咱们医院唯一的一本眼科书。”我含着眼泪离开,他送我出门还拍着我的肩膀说:“好好学习!”那是一本世界著名的眼科书,原书近 1000页。我横下了心,利用课余时间一字不漏地全部抄录下来。1949年太原解放,决定医专搬太原。与原山西大学医学院、川至医专、太原高级助产学校合起来,新建山西大学医学院。学校领导出于对魏大夫的信赖,把我们8名眼科学员留在和平医院继续完成学业,这样我又争取到了抄书的时间。约半年后,学校决定我们回太原上大课。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魏大夫。他说:“书还没抄完你拿去,抄完再还我。”我拉住他的手说不出话来,真的落泪了!他还嘱咐我: “进城后条件好了,多进图书馆,勤跑书店,一定要多读书才能更有知识。”还说:“见了好书告诉我一声,我也要买”。书抄完了,装钉成厚厚两大本。一直珍贵保存着。可惜十年动乱中遗失,不然送给母校,也是一件很好的礼物!
后来开山西省政协会议,我与魏老住在同一房间,我搀扶他行动,照料他的生活。他说:“你现在是名人了,我老了,不行了!”我说:“我什么时候也是你的弟子。人都是要老的,你的品德、思想、精神,对我们的教诲,会代代相传,永不会老的。再过几年,我也老了。我们是‘铁路警察’,你的岗站得很好! ”他还问我:“‘缺血性视乳头病变’是怎么回事?”我说:“就是你过去教我们的球后视神经炎中的一种 ,球后视神经炎是个概括性推理诊断。现在检查手段进步了,从中分辨出一个新病种,治法差不多,基本上没办法治。”他大笑说:“那就看你的了”。他早已离休不工作了,还在探讨学问,关心医学的发展。
魏老89岁去世后,我们还专程从太原到长治为他送行。一代名师,谦恭严谨,海人不倦,奉献一生。